金华这里保存最完整的万年稻粒，而且不止一颗……

三万英尺

正如著名“世界杂交水稻**”袁隆平题词，万年上山，核心就是世界稻源。

这阵子，一有时间，上山考古第一人、浙江省考古研究所研究员蒋乐平就往永康跑。自去年11月起，永康湖西遗址再次启动试掘，8年前这里就发现了万年炭化稻粒、彩陶，还发现了疑似环壕的遗存。  

湖西遗址属上山文化中晚期，距今9000—8400年。自2000年浦江上山遗址发现以来，浙江省总共发现早期新石器时代遗址19处，年代距今10000多年至8500年，其中金华占2/3，达13处，而永康占金华一半左右，达6处，分别为庙山遗址、太婆山遗址、蓭山遗址、长田遗址、湖西遗址、长城里遗址，除太婆山遗址外，均集中在永康城区20多平方公里的范围之内，是迄今发现的上山文化遗址最为密集的区域 。   

“湖西遗址是上山文化遗址群中，植物遗存保存最好的遗址，是研究稻作起源，新石器时代早期先民的生业形态，以及农业起源与环境的响应关系等最理想新石器时代早期遗址。”蒋乐平多年前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就表示，自己愿意把考古生涯的最后10年献给湖西，这里也许会有上山文化最大的发现。

昨天，记者在试掘现场看到，试掘因前一天下雨暂停，其貌不扬的棚布下，规整的探方内蓄着水，静谧无言，尘封万年的大山，正翘首期待一鸣惊人的发现早日破土而出。

捡陶片捡出了万年稻壳

永康经济开发区夏溪村村民胡高强爱好收藏，最喜欢到溪边、山坡捡石头。   

庙山坐落于永康市经济开发区苏溪村，山不高，海拔100来米，山坡下，永康江支流酥溪如簇拥的飘带，不分昼夜，潺潺流淌。  

∆庙山遗址

“2007年，我在庙山捡到两三个碗底陶片，衣是红色的，以前从没有见过。”胡高强很新鲜，把陶片捡回家。

庙山一带当年正在开发建设，陶片是在修建铁岭路的过程中露出地面而被胡高强捡了个正着。

胡高强回家后，用水冲洗陶片，发现里面竟然掺杂有稻壳！虽然从没见过，但他也没在意。

“过了一两个月，我从新闻里看到浦江上山文化命名，出土的文物和我捡到的看上去一样。”胡高强把陶片送到永康市博物馆，兴奋不已，“我捡到了永康最早的陶片”。

工作人员不相信：“哎哟，这不就是碗片吗，很多。”

∆庙山遗址

说是这么说，永康市博物馆不放心，专程赶到浦江参观，还给蒋乐平打电话，蒋乐平一看就乐坏了。

“一看就是夹炭红衣陶片，陶片里有很多稻壳，和上山的情况一模一样。”

2008年5月下旬，蒋乐平带队对庙山遗址进行试掘，出土的大口盆、双耳罐、石磨盘、石磨棒、石球、石片石器等陶器、石器具有明确的上山文化特征，属于上山文化早期，距今年代约10000年。

庙山、蓭山、太婆山、长田、长城里......2007～2010年，永康上山文化遗址接二连三“破土而出”，这些遗址无一例外是在造厂房、修路过程中被发现的。

∆蓭山遗址

∆太婆山遗址

∆长城里遗址

“如果没有大众对上山遗址的认识，很多遗址可能过去也就过去了。这就是上山文化命名、上山遗址发现的意义，它带动了一大片发现，如果没有这个突破，后来的遗址很大部分可能就被破坏得荡然无存了。”庙山遗址紧挨着铁岭路，铁岭路上车来车往，川流不息。蒋乐平指着对面小山坡，若有所思：“原来这里是连成一片的小山坡，现在路做起来了，房子也造起来了。”

蒋乐平介绍，上山文化分为早、中、晚三期，早期1万年左右，中期9000年左右，晚期8500年左右。浙江省迄今总共发现的19处早期新石器时代遗址，早、中、晚三个阶段的遗址都出现的，到现在为止只有永康。

和世界之最擦肩而过

2018年， 义乌桥头遗址宣布发现世界上最早的彩陶、东南亚最早的环壕**中外，很少有人知道，这样的世界之最，永康早于义乌发现，只是由于种种原因而擦肩而过。

“2012年，省考古研究所在湖西遗址发现了彩陶，以及疑似环壕的遗存。2013年，省考古研究所向国家文物局申请了湖西考古执照，可惜当年度没有如期展开，考古执照后来就过期了。”永康市文化遗产保护中心文博馆员颜天华不无遗憾地说。

蒋乐平更是抱憾不已：“如果当年就开始发掘，7年过去了，现在说不定都出成果了。上山文化最核心的，就是稻作起源，稻源研究的重镇就在永康。金衢盆地是酸性红壤区，这对遗址的保存极为不利。上山遗址，目前出土最多的就是陶片、石头，湖西遗址就不一样。湖西遗址所在区域相对低洼，土质特殊，当地村民有湖西泥的说法。2012年试掘时，洛阳铲探下去，把土往里面掏出来，黑黑的，说明有机文物丰富，当时就觉得这个遗址很重要。石器、陶器是无机文物，有机文物是指动植物遗存。距今9000年—1万年，那是一个非常原始的时代，不可能都吃水稻，还有采集和狩猎经济，湖西遗址除了保存下来丰富的植物遗存，还发现了动物的牙齿、骨头，这很难得，在其他18处遗址中极为罕见。”

早在良渚成功申遗前，浙江社科院《浙江发展蓝皮书（2015）》（文化卷）向蒋乐平约稿，在“钱塘江流域早期新石器时代遗址群保护现状及建议”一文中，蒋乐平就提出了“上山文化遗址有申遗的价值”。

2018年5月11日，本报在显著位置刊发报道《上山文化走进美国华盛顿 中外专家期待“上山申遗”》。文中，蒋乐平透露，植物考古学家、加拿大科学院院士、多伦多大学教授Gary Crawford在参观了永康湖西遗址后也认为，钱塘江早期新石器文化遗址群具有申请世界物质文化遗产的潜在价值。

“Gary Crawford多次到过湖西遗址。上山遗址只在陶片里看到烧积在里面的稻米，而湖西遗址土层经过淘洗、浮选，就发现了很多的碳化米粒，现在我们看到的最完整的一颗稻米就是湖西遗址发现的，保存很好，里面的纹理都有，而且不止一颗，有很多。上山一万年，真正被国际学术界接受的就是湖西遗址，因为它有非常确凿的证据。”蒋乐平介绍，湖西遗址是金华过来最近的一处遗址，紧邻高速路口。宽敞、笔直的溪心路将遗址分为南北两个区域，遗址总面积约5万平方米。

“湖西遗址是一个以地塔山为中心，分布超出地塔山，原始地貌保存非常完整的上山文化典型的遗址。”蒋乐平带领记者赶到湖西遗址现场时，暮色四合，遗址在夕阳的余晖下散发出静谧的光芒。

遗址上建起了公园，绿树成荫、草坪如茵，蒋乐平指着邻近溪心路、高出地表高地上两棵茂密的树说：“两棵树就是原来的高度。遗址的发现是因为建溪心路，一条路把遗址破成两半，造成遗址破坏，也造成遗址被发现。遗址在高地上，一米挖掉，基本上就差不多了，深的地方有2米多，在湖西遗址的南边，现在还保存着。溪心路的绿化带改造，对遗址的破坏有限，但对地貌的变化非常大。”

蒋乐平认为，湖西遗址是迄今已经发现的上山文化遗址群中，有机质保存得最好的遗址，稻作遗存保存得天独厚，是探索稻作农业起源的难得遗址。

目前，蒋乐平正带队在湖西遗址寻找“万年稻田”，进行种植水稻遗存的考古调查和发掘。

∆蒋乐平在湖西遗址现场指导考古工作

一万年前这里就是“主城区”

永康因三国时期孙权赐名永葆安康而得名。当天，当蒋乐平向永康副市长卢轶汇报永康六处上山文化遗址的情况后，卢轶惊呼：“一万年，永康就永葆安康啊！”

蒋乐平笑着说：“永康六处遗址分布密集，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值得利用的资源，而且它所在的区域在永康主城区，说明1万年前这里就是人类聚居地，“主城区”啊!”

也正因为地处城区，永康上山文化遗址的开发和保护一直存在着矛盾。当天，在连轴赶往六处遗址查看时，蒋乐平不时摇头叹息。遗址大多已被破坏，尤其是位于永康开发区长恬村的长田遗址，遗址原本坐落于一座相对高度约5米的低丘之上，但当天所见已面目全非，遗址低丘荡然无存，原来的位置建起了厂房，还浇筑了水泥路。

∆长田遗址破坏得面目全非

蒋乐平直言不讳地指出：“永康前几年因为种种原因，部分遗址的保护工作没有走在前面。现在文物工作形势千载难逢，希望永康能在这方面作些努力。”

∆蒋乐平忧心忡忡

卢轶非常重视，当天即召集永康市文化和广电旅游体育局、永康市委宣传部等相关部门开协调会，表态全力支持，要求加强保护机制，还没有列入市文物保护单位的上山文化遗址，抓紧列入。

“一万年前的永康就是人口集中区。作为现代化的城市建设，有一万年的文化底蕴，这些遗址如何跟城市利用跟城市建设有效结合起来，这是个不可多得的资源，千万不要认为是影响城市现代化发展的一个阻碍。”蒋乐平建议，如何通过一定的形式，把这些遗址点标记出来，在保护的前提下开发利用，非常有价值。

卢轶频频点头。

湖西遗址出土的动物遗骸静静躺在考古室内，倾听万年后的盛世繁华。牙齿粗壮有力，骨头形态各异，是小鹿在林间跳跃吗？还是牛羊在丛林中追逐、猪在金灿灿的稻谷下捉迷藏？万年前的金衢大地，水草丰美，有哪些植物，又有哪些动物？一个个问号，等待考古人员为我们揭开神秘面纱。

而万年上山稻田，也许正是打开问号最好的钥匙。